三
门突然打开了，一个身材健硕的壮汉挤了进来，身上配着县警的徽章。他漫不经心地看了胡佛一眼，目光落到奥娃身上。
“你好，小姐，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先生来接你了。”
“雷斯垂德？谁？”奥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。
“如果是雷斯垂德先生的话，他应该找的是隔壁房间的那一位小姐。”一个声音从推门进来的县警身后传过来。
艾森犹犹豫豫地探出脑袋，她站定在门口，看上去并不想进来。
“维娜在隔壁房间，这位是奥娃。”她补充了一句。县警恍然大悟，连声道歉，走出门去。
艾森皱着眉头，盯着奥娃，尴尬地一笑。
“瞧，他们总是把你们给搞混——也难怪他们会搞错。我说奥娃，为什么你和维娜还要坚持穿着厄舍宅的女仆装？”
奥娃耸耸肩。“对不起，不是我们非要坚持，而是李斯特太太……她非要把自己积存下来的十几套女仆装转赠给我们。反正买其他衣服也得花钱……而我没有钱……所以就穿着呗。”
艾森吸了口气，想说些什么。但马上又来了几个县警，他们带着铜手铐和硬木警棍，示意艾森让开。
“胡佛先生，布罗德莫的马车到了。”
胡佛叹了口气，他放下手中的书本，对伊诺克、奥娃和艾森挨个致敬行礼。“我得走了，非常抱歉，没有时间陪大家说话。我想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们了。”
“胡佛，其实我觉得，如果你对审讯官说清楚魔王城的真相，也不用非得到那里去。”奥娃说道。
食人魔摇摇头。”不，你不明白。我亦身不由己，一来我对魔王城的计划本来就一无所知，二来，魔物也有魔物的原则。“
他讥诮地看了伊诺克一眼。“再说，我也不是唯一一个把秘密埋在心里的怪物。再见了，勇者小姐。”
奥娃跟着站了起来。走过门口时，女仆勇者拉了一把艾森的手，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地走到威尔姆斯洛的大街上，远远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员们将食人魔胡佛押送上长途马车。
“噢，我觉得胡佛先生还是一个纯良的好人。不像另外一个罪犯，你觉得呢，伊森？”
“艾森！没错！”盗贼女仆没好气地纠正奥娃的读音。她已经穿得完全不像一个女仆，换上了朴素的布裙，头上的女仆头饰也替换成了简单的发圈，额头还是露了出来，挂满了闪闪发亮的汗珠。
伊诺克走上前来，一脸的忧心忡忡。“艾森，你知道那个事情了吗？”
艾森点点头。“我听说了。小福莱斯特先生昨晚死在看守他的密室里，大概是中毒。听说当时没有一个人进到那个房间，而且还从里面上了锁。警察跟我说，小福莱斯特是自杀的。”
“绝对不是。”伊诺克压低了声音，“他的胳膊上有两个针孔，毒液是从那里灌进去的。如果你能看到他的脸的话，就知道了——自杀的人绝不会露出这样一脸惊惧的表情。有什么东西吓到他了。还有……有县警告诉我，小福莱斯特临死前还蘸着自己的毒血，留下了自己的签名……死到临头还记挂着签字，也是够奇怪的。”
艾森不由得捂住了嘴。“签名？他们不会说的是那个‘JR’吧？”
“JR？”奥娃疑惑地重复了一遍，显然不太理解这个单词的意思。
“那就是说，其他的杰克·里普尔把他灭口了。”艾森急急地说道，“这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。伊诺克先生，您能帮我买到今天到伦敦的火车票吗？”
“买不到。今天的车已经开走了，艾森。”伊诺克回答，“跟我们待在一起，会更安全一点——别的不说，至少我们两人的武力值加起来，远超过曼切斯特残存的任何一个匪帮。你说对不，奥娃？”
“没错！”
艾森不安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木讷的骗子兼可疑分子，犹豫着是否答应。
奥娃却摇晃着膀子，沿着街道走了下去。“来，伊森，伊诺克师傅，我们去看看李斯特太太那边的安排，然后再去找那个叫迈克罗夫特的人。”
话音刚落，二楼临街的一面窗子砰地打开来，有人探出头来，想说些什么，但马上被另一个人揪了进去。接着李斯特太太苍白的脸出现在窗前。
“奥娃，艾森，你们来得正好。我要跟你们说两句话。”
奥娃大大咧咧地答应了下来。她一把拉着艾森的手，也不管她是不是乐意，揪着曾经的餐厅女仆往楼上走去。
“李斯特太太啊，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之后变了很多。以前她一见到古拉就吐唾沫，现在倒是整天跟那个疯维娜打成一片，把她藏在自己临时住所里，整天给她打扮……”奥娃说道。
“我猜是因为疯维娜展现了惊人的女仆力吧。”艾森回答，“我没记错的话，李斯特太太身体恢复的阶段都是那个蜘蛛女仆在照料她。疯维娜做的衣服甚至比李斯特太太还要好，又快又巧。”
“那当然，毕竟她有八只手。”奥娃说道，“噢，她已经改名叫阿拉妮（Arani）了，我们不能再用疯维娜来称呼她了。李斯特太太想把她带到史特灵（Stirling）去，专程给她改了名——她在那里的某个古怪大宅里谋到两个职位。你看，苏格兰人对怪力乱神似乎有很高的容忍度。”
“天！即使是一个八条腿的女仆也可以坦然接受？苏格兰人都是什么怪物啊。”艾森怀疑地耸耸肩。
“我猜他们都是绅士。”奥娃一点也没留意到艾森话语里的讽刺，她蹬蹬蹬地冲上楼，豪迈地推开门。
“疯维娜！我来了！”
奥娃转过头就把蜘蛛女仆的新名字忘在脑后了。
“疯了！”疯维娜——阿拉妮张开八条腿，兴奋地想跳到奥娃怀里去。坐在桌子前的李斯特太太皱起眉头，用力咳嗽了两声。
阿拉妮乖乖地缩回了自己的篮子里。
“说过多少遍了，要保持自己的矜持——要一动不动，时时刻刻违背过去的自己，这才是真正疯狂的表现。”李斯特太太训斥道，“这样，到了新的主人面前，你才有可能获得他的赏识。”
阿拉妮终于把“疯了”这个单词吞回了肚子里，嘟嘟囔囔地表示服从。
奥娃冲着阿拉妮做了个鬼脸，转过身来，面向李斯特太太。
“李斯特太太，我的圣剑呢？”
“已经洗好晾干了，搁在靠窗的墙上。”李斯特太太点点头，“奥娃，为什么要将这根棍子藏在我这里来，它有什么秘密吗？”
“我只是不想听它啰嗦——而且伊诺克师傅告诉我，最好不要把圣剑的事情告诉警察，隔墙有耳。小福莱斯特的悲剧能够说明很多事情。”
“唉，可怜的小福莱斯特，可怜的史密森先生，”李斯特太太哀叹了一声，对自己的两位前主人深表痛心，“他们不知道是遭了什么诅咒，闹出那么大一件事情来。也不知道史密森先生在医院里过得可好？”
“很不错，夫人，很不错。”伊诺克接过了话头，“我们给他聘请了英国最好的精神科大夫，他们告诉我，再过三个月，史密森先生就能恢复神智。”
他顿了顿，心虚地继续说道：“厄舍家的产业早几年前就卖给史密森了。现在他委任我做史密森产业的托管人。”
伊诺克转过头，对着奥娃。艾森心里嘀咕，天知道这个骗子用了什么手段，才迫使可怜的史密森先生把这个肥差交给了他。
“所以说，奥娃，我不能陪同你去伦敦进行这趟冒险了。不过，艾森是个好的同伴，她会代替我来帮助你的。”
“我可没……”艾森出声抗议。但奥娃马上跳过来，用不知死活的臂膀绕着她的脖子，在艾森的脸颊上响亮地留下一个吻。艾森涨红了脸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好吧，反正芮明答应过要付给我钱，租用我的帮忙。这数目就算到芮明账上吧——福尔摩斯家族看上去不缺钱。”艾森暗自思忖，终于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。
伊诺克谨慎地看看周围，把嘴巴凑到奥娃耳边。
“还有那个叫古拉的食人魔。他已经乔装出发，在伦敦火车站等你。”
“古拉？我还以为他不告而别，是因为太过伤心呢！”艾森惊讶地说道。
奥娃摇摇头。“是说克诺亨的事吗？不，古拉知道他的死讯后一点也不伤心。他说，一切都是命运。然后就这样跑掉了……”
突然间，饶舌的勇者奥娃安静下来了。她把手放在撬棍上，紧紧握住了圣剑。
艾森心头一动。她知道奥娃又想起了克诺亨和芮明，就默默地把右手放到奥娃背上。奥娃别过脸，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色。
她站起身，静悄悄地站在临街的窗前。
“我要到伦敦去，救回芮明。那些悬挂在伦敦上空的魔物，如果胆敢阻拦，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勇者的声音冷冰冰的，“还有赫丝塔，如果她伤害了芮明，我……”
奥娃的声音被楼下一个男人的高喊声打断了。
“楼上的勇者小姐，你还需要增加一个旅伴吗？”
迈克罗夫特的声音既疲惫又兴奋，悠悠地从窗外飘了进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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